第二天早晨,一头兀鹰见地下的死人死狗,在空中盘旋了几个圈子,便飞下来啄食。
这鹰也是命中该死,好端端的死人死狗不吃,偏向张无忌脸上扑将下来。
张无忌一伸手扭住兀鹰的头颈,微一使劲便即捏死,喜道:“这当真是天上飞下来的早饭。”
拔去鹰毛,撕下鹰腿便大嚼起来,虽是生肉,饿了三日,却也吃得津津有味。
一头兀鹰没吃完,第二头又扑了下来。
张无忌便以鹰肉充饥,躺在雪地之中养伤,静待腿骨愈合。
接连数日,旷野中竟一个人出没经过。
他身畔是三只死狗,一个死人,好在隆冬严寒,尸体不会腐臭,他又过惯了寂寞独居的日子,也不以为苦。
这日下午,他运了一遍内功,眼见天上两头兀鹰飞来飞去的盘旋,良久良久,终是不敢下来。
只见一头兀鹰向下俯冲,离他身子约莫三尺,便即转而上翔,身法转折之间极是美妙。
他忽然心想:“这一下转折,如能用在武功之中,袭击敌人时对方固是不易防备,即使一击不中,飘然远遁也是有的。”
因此当年觉远大师虽然练就一身神功,受到潇湘子和何足道攻击时却毛手毛脚,丝毫不会抵御;张三丰也要杨过当面传授四招,才能和尹克西放对。
张无忌从小便学过功夫,根底远胜于觉远及张三丰幼时,但谢逊所传授他的,却尽是拳术的诀窍,并非一招一式的实用法门。
张无忌此时自己明白了义父的苦心,义父一身武功博大精深,倘若循序渐进的传授拆解,便教上二十年也未必教得完,眼见相聚时日无多,只有教他牢牢记住一切上乘武术的要诀,日后自行体会领悟。
张无忌真正学过的拳术,只有父亲在木筏上所教而拆解过的三十二势“武当长拳”
。
他知此后除了继续参习九阳神功、更求精进之外,便是设法将已练成的上乘内功融入谢逊所授的武术之中,因之每见飞花落地,怪树撑天,以及鸟兽之动,风云之变,往往便想到武功的招数上去。
这时只盼空中的兀鹰盘旋往复,多现几种姿态,正看得出神,忽听得远处有人在雪地中走来,脚步细碎,似是个女子。
张无忌转过头去,只见一个女子手提竹篮,快步走近。
她看到雪地中的人尸犬尸,“咦”
的一声,愕然停步。
张无忌凝目看时,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,荆钗布裙,是个乡村贫女,面容黝黑,脸上肌肤浮肿,凹凹凸凸,生得极是丑陋,但一对眸子颇有神采,身材也是苗条纤秀,气质颇佳,料想不是个凡女子。
她走近一步,见张无忌睁眼瞧着她,微微吃了一惊。
道:“你……你没死么?”
张无忌道:“好像没死。”
一个问得不通,一个答得有趣,两人一想,都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那少女笑道:“你既不死,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的干甚么?倒吓了我一跳。”
张无忌道:“我从山上摔下来,把两条腿都跌断了,只好在这里躺着。”
那少女问道:“这人是你同伴么?怎么又有三条死狗?”
张无忌道:“这三只狗恶得紧,咬死了这个大哥,可是自己也变成了死狗。”
那少女道:“你躺在这里怎么办?肚子饿吗?”
张无忌道:“自然是饿的,可是我动不得,只好听天由命了。”
那少女微微一笑,从篮中取出两个麦饼来,递了给他。张无忌也不客气,嘿嘿一笑开口道:“多谢姑娘。”
接了过来,却不便吃。
那少女道:“你怕我的饼中有毒吗?干嘛不吃?”
张无忌于这五年多时日之中,只偶尔和朱长龄隔着山洞对答几句,也是如同嚼蜡,此外从未得有机缘和人说上一言半语,这时见那少女容貌虽丑,说话却甚风趣,心中欢喜,便打趣道:“是姑娘给我的饼子,我舍不得吃。”
这句话已有几分调笑的意思,那少女听了,脸上忽现怒色,哼了一声。
张无忌眼珠一转,忙拿起饼子便咬,作出一副吃得慌张的模样,又假装哽在喉头,咳嗽起来。
那少女不由得转怒为喜,说道:“谢天谢地,呛死了你!你这个丑八怪不是好人,难怪老天爷要罚你啊。怎么谁都不摔断狗腿,偏生是你摔断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