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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识中包含着反思和总结,而反思和总结诞生了经验。
借助经验,老练的猎人可以通过天气,大致估算出可以狩猎的时间;
借助经验,他在风中捕获猎物身上的味道、粪便的味道、尿骚味,确认有哪些猎物,它们在哪;
借助经验,他通过兽迹辨别出数平方公里内野兽的种类,从而绕过强大的,狩猎弱小的。
在这个过程中,意识不仅提供方向和方法,还能通过意识深处,那名为“情绪”
的压力管理模块,用“恐惧”
、“兴奋”
等状态,操纵这副身体躲避猛兽,追猎安全的猎物。
说穿了,如果把人类的大脑比作一台生物计算机,那么“智能”
就是其上搭载的,取巧的“虚拟机”
——
智能不够,意识来凑,算力不够,经验来凑。
意识,就是这样一种方便而简陋的工具,用来把外部信息按照耗损比例转换成智慧与技能,以降低人类得到技能的时间和能量成本。
这是很好理解的知识——任何人只要按照这个方向思考,就会明白“意识”
这个事物的工具性:
人类的一切学习行为,都不是把技能学进意识,而是能学进肌肉和神经元,形成肌肉记忆和知识存储。
在这个过程中,意识只是工具,一个看不见摸不着,却十分好用,可以让人类以血肉之躯撬动起庞大外部世界的杠杆。
它是一种经验模型,是可复用的框架结构,用以节约和弥补人类大脑智力算力的不足,它是一种基于自然语言设计的节能模块,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觉。
但正是这种名为“我存在”
的幻觉,推动着非洲大草原上那些赤裸的猿猴盗取烈火,穿上草皮,结成部落,诞生文明。
最终,称霸那颗蔚蓝色的星球。
曾经有一个作家说过,道德只是权宜之计。
而“意识”
,也是那些肉体力量和算力不上不下的生命,在生物运算结构基础上,“增生”
出的一种权宜之计,是生物卡在弱小的边界时,找到的那个没有办法的办法。
但“意识”
这个看似取巧的虚拟机,是一柄双刃剑。
百万年来,人类过于依赖意识,在繁衍后代、进步展之余,人们不得不用大量的物质和时间,满足意识的自我喂养和自我满足倾向。
这使得人类必须沉溺于音乐、电影、游戏、小说、甚至宗教,消耗大量资源去安抚它、驾驭它,用故事和感官刺激驯服意识,让它为自己服务。
即使如此,意识还是会经常“暴走”
,这个经验模型会在行动范畴受限时下空耗资源,过剩增殖,压迫宿主,带来无穷的痛苦——抑郁,狂躁,精神内耗……当它的宿主无法实现目标,痛苦便会从意识中涌现,灼烧生命。
人类就这样与“意识”
这柄经常割伤自己,却又无法放下的利刃共生下去,代代相传。